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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大镜
我的祖父祖母
2018-01-03 09:31:00  来源:正义网

   祖父离开我们已经快二十年,想起他,缘于那本整理遗物时发现的“生活簿”。

  他从黑龙江退休回到北京时,我才十几岁。祖父从来不讲他的经历,但我知道,他年轻时闯关东,在黑龙江开过书店,有一次大家提到了赵尚志,他才笑道,赵尚志的图章,是我给刻的。

  我还未曾见过他的时候,家里就常常收到他寄来的钱和食物。那成面袋的木耳都他自己亲手采摘的,年少的我会欣喜地拨弄着猫耳朵般的黑木耳,骄傲地说:瞧,是我爷寄来的。吃木耳,也成了我家的“习俗”。爷不在了,泡发干木耳的时候,都会感叹,差远了,比起爷寄来的差远了……

  祖父回京后,原单位经常派人来京探望,他们兴致勃勃地讲述:“你爷爷可不简单,那年老板请他去打牌,他连续坐庄十八把,把人家都给打懵了,也把老板的命打回来了……”

  北京有个习俗,称呼长辈随孩子:“看爷吃饭了吗?给爷端几个饺子去!”不论自己是哪个辈分的。祖父进了院子,街坊们会说,他爷回来了?以后,“他”都省了,直接道“爷回来了……”饭桌上,祖父总是挑最简单的吃,像饺子、包子那些带皮带馅的,他总挑破口的、烂了边儿的吃,把完好的留给我们。这个习惯,我至今也有。

  有年秋天下班,同事小宋和我一起走,路上,他买了香蕉。我问:干吗去?他说“去看我爷”。我纳闷,“你不是住在西单吗?”他答:“我去看看我爷,他住这边儿。”然后径直地和我回了家。到家我才明白,祖父早已成了他心目中的祖父。这件事让我经常告诫自己,有个好爷爷,让人羡慕;做个好孙儿,也不能比别人差呀。

  祖父在东北养了几百只鸡,却从不吃鸡肉鸡蛋,悉数送给了街邻;他的开支不大,却将钱给了有孩子读书的街坊;好几次涨工资他都让了,言之“够用了,够用了”。直至我们见到他的生活簿,才见到平淡后的真情。1999年年底的一天,祖父招呼我过去,给我一个布袋,“给潇上学用吧……”潇,是他的重孙子,那年正在上小学,当时也是我们生活捉襟见肘的时候。

  在祖父最后的时间里,他了却了所有的心念,然后就安详地走了——那年他九十五岁。祖父走的当天,我按照他的嘱托,给他单位写了信,告诉他们,退休工资不要再发了。

  祖母到我家生活后,就成了家里的保姆。让我难以忘怀的是,在滔滔洪水中她将我举过头顶,那年我三岁;我还记得她为了我的健康,一把撅断抽了用了多年的旱烟杆,戒了烟,那年我七岁。其实我挺喜欢她抽烟的样子,手里握着烟杆,在布袋里挖取烟丝,然后叫我用火柴远远地点燃小烟袋锅。几十年来,奶的馅饼成了我们家的传承,极其美味,即便母亲也做得很好,但终究被称为“奶的馅饼”。

  有年祖母住院,我学会了做饭,学着她的样子,学着她做饭的口味,再后来买了丰泽园的菜谱,做饭给爸妈、爷奶品尝。这个习惯,我居然一爱就是小五十年。一年后,祖母也在睡梦中安然而去,享年九十五岁。

  那时我们在称呼中不叫“爸爸妈妈”“爷爷奶奶”,我们直接叫“爸、妈,爷、奶”。这不一样的。

  祖父母都早已不在了,但我依然会十分想他们。那年我去扫墓,遇到了家乡最早的老邻居,都是些耄耋之年的老人。当他们听说我是祖父母的孙儿时,都围拢过来,直直地伸出大拇指,你爷你奶,好!你奶不易呀,拉扯着你爸,在兄弟妯娌,街坊邻居间,站得直,行得正,没人比得了!你奶,这个!又伸出一片大拇指。那时,祖母离开家乡已四十多年啊,居然没有磨去他们记忆中的吴家二媳妇,而祖父离开家乡的日子,就更远了……

  时光走得再快,磨灭不去的终究磨灭不去,就像那碑,历尽风霜,依然挺立;还像祖父的生活簿,每次翻开,都有一种“到了”“就在眼前”的亲近感;还像祖母的馅饼,到了孙媳妇手里,依然是家里最对味的美食……

  编辑:豆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