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女儿与不耐烦的父亲

　　13岁的小含（化名）坐在江苏徐州春芽亲职教育基地的心理咨询室里，长久沉默着……

　　旁边的父亲一直不耐烦地催她说话，并扭头对旁边的两名专职咨询师抱怨：“她就是块木头，上次公安局问她到底是谁侵犯她的，她一句话都不肯说，气得我回家狠打了她一顿，她才说出犯罪嫌疑人的名字。”

　　一名咨询师请小含的父亲到隔壁房间面谈，并在面谈过程中完成了《亲职调查问卷》。另一名咨询师使用徐州春芽亲职教育网站对小含进行了人格量表（EPQ少年版）、父母养育方式量表（EMBU）、症状自评量表（SCL-90）等测试。测试结果显示小含有一些精神病性的轻微表现：失眠、食欲不振、头疼；恐惧、抑郁，有厌世思想和自杀念头。

　　全面了解小含被强奸案、去小含家实地走访调查后，咨询师们发现，造成小含当前状况的原因除了遭受性侵创伤外，更多的是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。这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多子女家庭，父母对小含缺少关爱和陪伴，平时教育方式以打骂为主。这些行为造成她性格内向、自信心不足、习惯性情绪压抑。

　　这是徐州市华夏心理咨询中心接受江苏省沛县检察院、沛县妇联委托，处理的第9个亲职教育案例。

　　父女从每晚聊天半小时，到互写小卡片

　　2020年9月，沛县检察院与县妇联共同制定《关于联合开展亲职教育的工作办法》，与徐州市华夏心理咨询中心签订《实施合作协议》，一次性购买了全年的亲职教育服务。同时，沛县检察院、县妇联共同在沛县新城实验学校内创设了春芽亲职教育基地，内设亲职教育课堂、心理咨询室、沙盘游戏室、情绪宣泄室、团体辅导室等功能区域，每周均开展亲职教育活动。

　　“我们每周末都来这个基地开展活动。”徐州市华夏心理咨询中心主任姚建在接受采访时说，“我们在功能室开展一对一的家庭辅导，在春芽亲职教育课堂开展团体辅导、家长讲座。目前，已经对14个家庭开展单独辅导，对3个涉罪未成年人团体的父母开展集体亲职辅导，共开展家长讲座12次。每个案例我们都至少要开展2个月以上的辅导。我们不片面追求数量，更在意每个家庭的父母是否真正改变了不正确的教养方式，亲子关系是否有了切实的改变。”

　　小含家庭的改变，是从父亲的自我反省开始的。“看到孩子非常糟糕的心理状态，我非常担心，原来总是怪侵害她的坏人，现在意识到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。”

　　在每次跟华夏心理咨询中心的工作人员面谈后，小含的父亲都会接到一项任务，从最简单的每晚跟小含聊天半小时开始，到两人一起讨论未来的生活规划，再到后来父女之间相互写信、写小卡片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父女关系明显亲密了不少。心理咨询中心一方面辅导小含爸爸强化教养责任，让他认识到自己在家庭教育方式上的不足，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关爱孩子；另一方面，以一对一面询的方式对小含开展心理辅导，包括创伤事件造成的恐惧、焦虑、抑郁等负面情绪的心理修复、人际沟通训练和职业生涯规划。“我们一直坚持双向原则，提供综合服务，希望全方位改善每个家庭成员的生活状态。”全程辅导了小含家庭3个月的咨询师吕倩说。

　　“你看，这是小含亲手做的蛋糕。”沛县检察院第四检察部检察官展示了一张照片，开心地介绍道，“在与妇联、华夏心理咨询中心的前期沟通中，三方就商讨可以将劳动技能培训纳入到亲职教育中来。由华夏心理咨询中心联系有资质的培训机构，向涉案的未成年人或其父母提供免费的劳动技能培训，意图改善家庭生活状态，更好地促进亲子关系的修复。我们向小含提供了西点培训课程，她非常喜欢，学习裱花上手特别快。其实一般的亲职教育是针对涉罪未成年人的家长，但我们将范围扩大了，我在办理小含被强奸一案时向她发放了司法救助金，同时向小含的父母发放了《接受亲职教育邀请函》。经过辅导，效果非常好。”

　　亲职教育上线“云平台”

　　接受亲职教育的每一个家庭都在不断变化着，父母教养的变化更是会直接影响孩子的行为。

　　“你看，小男孩手臂上的文身已经淡了很多！”姚建展示男孩父亲发给他的照片。“这个男孩（17岁）因盗窃被检察院作出附条件不起诉决定。他来自一个重组家庭，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不关心他，他又不愿意向继母要钱，就去偷东西卖钱花。我们对他的父母都作了亲职教育，他父亲在外地打工，我们就通过视频交流让他父亲在公众号上学习课程。这个男孩后来想创业卖手机配件，希望父母出资支持，但父母并不信任他，我们引导父母与他签了协议。现在男孩的网店已经开起来了，他也履行了承诺，洗掉了文身，开始了新生活。”姚建说。

　　为了延展亲职教育的时空维度，沛县检察院、妇联与华夏心理咨询中心共同搭建了线上“云平台”，推动亲职教育的规范化、科学化进程。

　　“这是春芽亲职教育档案管理小程序，是单机版的，可以详细记录历次课程、考察回访家庭教育进程、跟踪教育效果。”沛县检察院检委会专职委员陈兆霞打开这些平台一一展示，“这是徐州亲职教育网站，里面有线上心理测评系统，通过心理测量分析为每个家庭提出具体的目标和实施计划；这是‘徐州父母’微信公众号，里面有春芽亲职教育课堂板块，我们已经自主录制了线上课程45节，家长观看这些视频也是计入学分的。”

　　“沛县的亲职教育工作是徐州地区的一个缩影。”徐州市检察院检委会专职委员冯文捷介绍，“自省院、省妇联关于亲职教育的意见下发以来，市院和11个基层院都落实了这项工作，创设了3个亲职教育基地，与不同的专业社会工作事务所一起，作了大量有益的探索。比如泉山区检察院与区民政局合作，让离异家庭签署监护承诺书，强化父母的监护责任；丰县检察院集结社会支持体系，引入公益组织、‘爱心妈妈’共同参与亲职教育工作。我们不断探索在心理疏导、亲职教育、罪错未成年人帮教等各个方面引入全国认证的专业社工组织，让未成年人检察除了有温度、有关怀，更要走上专业、规范、可持续发展的路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