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：检察日报

　　奶奶从旧社会走过来，有一双被裹成“三寸金莲”的小脚。奶奶年轻时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，大眼睛双眼皮，可谓是标准的美女。

　　平凡的奶奶，是我们姊妹心中一座明亮的灯塔。奶奶一生经历了太多——32岁时我的爷爷因病去世，70岁时我的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。中年丧夫、老年丧子之痛，没让她倒下，她一直坚信，只要我们姊妹长大了，一切苦难都会过去，生活不会总是阴霾。她常说：“人啊，在失望的时候不能没有了希望，在无望的时候不能绝望，只要有人在，什么也不用怕。”

　　奶奶不识字，但识大体。她深知没文化的苦，所以不论多艰难，她都主张让我们姊妹上学读书。每逢我们考完试拿着奖状回家的时候，奶奶总是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煮鸡蛋来奖赏我们，那些小小的奖赏以及她踮着小脚驻足门前的身影，在我们心头留下一段挥之不去的深情依恋。二姐小时候患脑炎，母亲担心她读书会吃力，加上家里生活中缺帮手，不想让她再读书了。奶奶知道后坚决不同意，对母亲说：“日子再苦再难也得让二妮上学，咱娘俩这辈子不识字，不能再让孩子走咱的老路啊！”就这样，二姐得以与大哥一同读书学习。后来二姐的脑炎后遗症渐渐消失了，学习成绩还很出色呢。

　　奶奶是母亲最称职的管家，母亲领回的抚恤金、卖猪卖粮的家庭收入等，奶奶会一分不少地放进小钱柜。日常生活的开销奶奶颇会经营，她每年养一头猪，是供我们上学读书的费用，养一群鸡主要是为了满足我们姊妹身体成长的营养，还时不时地换些零花钱来补贴家用。

　　虽然奶奶常说“娇惯出逆子、棍头出孝郎”，但她从不主张打孩子，她的说理教育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我们姊妹幼小的心田。她经常对我们说：“要记着家不和外人欺，你姊妹五个要团结”，要有“冻死迎风站，饿死不出声”的铮铮硬骨，并告诫我们姊妹要“清白做人，不要见物生心，万万不可看见公家和别人家的东西眼红”，教育我们要“懂得感恩，不能忘了和你一起哭过的人”，她还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：“指亲不富，望亲不饱，过穷了连亲娘也瞧不起，一定要自力更生。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，两口子有还得伸伸手。”奶奶的启蒙教育和言传身教，使我们从小对人生就有了清醒的认识和明确的努力方向。

　　从记事起，我从来未见奶奶哭过。父亲去世时，大姐才十四五岁，我只有两三岁，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，奶奶和母亲的悲伤和艰辛可想而知。她们把痛苦和辛酸埋在心底，从不对我们姊妹流露。苦了累了，就吸着自己卷的纸烟，一支接一支。有一次，我看见奶奶眼里噙着眼泪，我问奶奶为什么不哭出来，奶奶说：“哭是没有用的，眼泪只会让你变得软弱，挡不了任何事。”我问过奶奶想我父亲吗？奶奶抿着嘴半晌才说：“不想，他能狠心扔下自己的老娘，撇下五个孩子走，我就不想他。”当时，我还真以为奶奶不想父亲。直到后来，94岁的奶奶在去世的前一天忍着病痛说：“23年了，我想俺儿了，我得和他做伴去了。”说着说着，泪水从眼角里流了出来……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山东省沂南县人民检察院）